清音门内,废弃的院落中,冥独自走向那平直摆放于地面的石碑,伸出双手,将其立起。而后退了三步,双手抱拳,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。复而又走上前,蹲下身子,将石碑负于身后,用事先准备的铁索牢牢缠住。
“走”
淡淡的话音从冥口中传出。
突然,艰难起身的冥身形一顿,紧接着身体在前倾与后仰间来回摇摆,脚下打了几个踉跄,才堪堪稳住重心,避免摔落于地。
“师尊……”
冥微微摇了摇头,阻止了显然还有后话的枯木叟。
这石碑的重量显然超出了冥的预估,碑大人出品果然是精品啊!在场的诸位,除了冥谁也没有能力背负着其前行。
两个选择摆在冥的眼前:其一,放下碑大人所谓的躯壳,任其孤零零的在这享受风吹日晒,霜冻雨林;其二,固执己见,一步一蹒跚,艰难前行。选择一,琴心获救;选择二,依照琴心的身体状况,估计撑不到寻得疗伤圣药晶灵圣泉那一刻,便香消玉殒!
两狗一人实在不能理解眼前的光头少年对这墓碑为何如此执着?没错,在他们眼中,那不知其重的石块就是一墓碑。
枯木叟待人待己严厉,但是,对于冥这个师傅,那也是言听计从,对冥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会提出异议。再说,枯木叟毕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修炼者,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?石块如此奇异,心中早就认定这又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。
琴心也略微知晓一些,因为她可是除了冥以外,唯一一个能搬动石碑的人……当然,那是曾经,自从冥醒来之后,活泼好动的她偷偷尝试过,换来的却是石碑的纹丝不动。心中笃定,这石碑应该与那通晓人意的武器一般,是一件与众不同的东西,并非肉眼所看到的那般平淡。
“大人,要不你站到车上去,老朽试一试能不能拉动?”
正在一众愁眉不展的时候,悄悄溜走的狗不离拉着一辆平板车疾驰而来,扬起一地的尘土。
话音息,狗不离站定,那造型活脱脱一副雪橇犬的扮相。
冥瞥了一眼狗不离,暗道:看在你老自配缰绳的份上,想试便试试吧!
冥伸手便欲解开身上紧紧缠绕的铁索,将石碑置于平板车上。
狗不离突兀出声:“大人,老朽的意思是,大人背负石块,站于车上,老朽拉车前行!”
冥手上的动作一僵,抬眼望着狗不离,亮闪闪的光头上,满是问号,来回飘荡。
“老朽曾有幸见识过女帝大人那九尺长的砍刀,置于地上,无人可凭借蛮力撼动;刀一入女帝大人的玉手,便轻如毛发。牛老实受伤之际,老朽亦为女帝大人拉过車撵,日行万里不在话下!”
冥的问话还未出口,狗不离便满脸回味之色,侃侃道来。
雪特!本冥终于发现你狗不离的不对劲之处鸟!一旦提及红尘那货,你老便脑清目明,智商无上限飙升啊!
冥晃了晃脑袋,开始犹豫不决。望着眼前自己亲手打造的平板车,生怕脚轻轻一抬,站将上去之后,便是天塌地陷,木屑横飞。车坏了是小事,大不了重新打造一辆更硬、更豪滴;但是,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,一个大马趴,颜面扫地,本冥到时何以自处?
“大人尽管放心站上来,老朽观此车的用料不一般,应该能承受!”狗不离双眼精光闪闪,摇晃着平板车,鼓舞道。
特喵的!用料不一般?当然,车体是用你们犬族那万年铁木打磨而成,坚硬耐磨,光滑平坦。
本冥离开狗耳府之时,看到那满目疮痍之景,地上横七竖八,无犬收拾的“垃圾”,顺手就帮你们犬族清理了一番,仗义吧……哎!好歹是万年古木,虽不是什么绝世好料,但是,做点小木工玩玩,还是不错滴……
特娘的!主要就是大爷穷,本冥现在有些理解红尘那货为何雁过拔毛,掘地三尺鸟!穷,不可怕;背运,不可怕!两者合二为一,那就不能用区区“可怕”二字来形容,保管玩得你天塌地陷,鬼哭神嚎,直至怀疑人生!
唉!跑偏了,现在给你说说车轱辘。车轮来历就更大啦!那可是碑大人拆了不要的地板砖呀!说出来头吓尿你这老货——陨星凝炼而成的地板砖深度加工之后形成的车轱辘,就问你怕不怕?
哦!陨星就是字面意思,死亡的星星……
听说,一颗陨星只能凝练出一块一丈长,三尺半宽的“地板砖”,那么碑大人丢弃在碑冥衣空间内,数以万计的所谓“垃圾”,到底祸祸了多少星星,又是从何方寻得如此多星星……算求,眼界太窄,完全想不明白!
“小和尚,你没事吧?”琴心望着眼神涣散的冥,关切的问了一句。
冥并未开口搭话,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,试着挪动了一下,发现并未有下陷的迹象,心中瞬间明悟:看来这石碑乃是碑大人特意为本冥准备的,意欲何为?
打磨肉身,压榨自身潜力,亦或是练习控制力道?
冥无奈摇头苦笑,揣摩心思,果然劳神,以碑大人的个性铁定会说:带着躯壳麻烦,所以暂时丢下啦,反正没人动得了!
冥试探着挪动脚步,向着仅有一米之遥的平板车挪去。不是不能将车拉至身前,而是要将就那凸起的岩石,不至于上车的时候太费力。
当然,凭借几人的实力,要弄出一个能将就冥的有利地形亦非不可,那样的话,背负着石碑的冥将永远迈不出第一步。这是冥的坚持!
一步迈出,冥浑身汗如雨下;两步落地,冥面色惨白,全身颤栗;三步跨出,一阵骨节脆响的“咔咔”声从冥身上传出,冥身形摇晃,似乎下一息便会不堪重负,匍匐于地……
骨骼尽碎,筋脉爆裂,冥紧咬牙关,苦苦支撑,单薄的声影在朝阳的光辉下显得那么无助,短短一米的距离宛若天垫。
琴心泪眼朦胧,伸出双手,欲要搀扶,却被枯木叟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。最终恨恨一跺脚,蓦然转身,望向那本应充满希望、欢笑的朝阳。
琴沐风神色复杂的望了冥一眼,轻轻拍打着琴心微微颤抖的香肩,低低细语。
狗不离面露缅怀,双目迷离:遥想当年,那纤弱的身躯也似这般,手握战刀,一步一挥,鲜血浸透衣裙,依然面露微笑。
枯木叟盯着冥的一举一动,双拳紧握,眼中唯有炙热:师尊如此拼命,老叟又凭什么堕落、懈怠!
一零一则是满脸崇拜之色,蠢蠢欲动,似乎想要亲自上阵,掂量一下那石碑的分量。
时至正午,冥终于跨过了那“天垫”,行至平板车之前,其间挪动脚步次数不知几何,那一厘一毫的行程犹如跨越天渊。
冥一鼓作气,踏上平板车。
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响个不停,万幸!那用料讲究的平板车挺了过来,并未坍塌。
一抹淡淡的微笑跃上了在场诸位的脸庞,为那取得胜利的光头少年而骄傲。
“汪汪”
狗不离一声犬吠,四肢用力,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。
“扎扎”
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响起,狗不离终于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。其余几位笑意更盛,其中尤为甚者便是琴沐风,双眼已然眯作一条线,左手轻抚长须。要不是场合不对,估计此刻早已仰天哈哈大笑。
“出发”冥深吸几口气,压下那骨碎筋裂之痛,淡淡吐出两个字。
“小姑娘,你也坐上去!”狗不离对着琴心招呼了一声,摆出一副时刻准备好了,要迈开四爪,狂奔而去的模样。
此情此景,冥心中一沉,忽的想起那四蹄强健,绕着自家洞府撒欢狂奔的牛奋,强忍身心剧痛:“知道路么?”
淡淡的话音,宛如噩耗,使得众位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庞一僵,欢乐的气氛就此烟消云散。
狗不离抬起前爪,挠了几下耳朵,信誓旦旦的回道:“一直往南就行!”
有毛病吗?
没毛病吧……
雪特!狗不离你二大爷,贫僧读书少,你不要骗老衲!你以为是爬山呢?爬到山巅,往前一翻,就到了山的另一面了么……咦!这个倒是没毛病,问题是现在咱们不是在爬山哇!
南幻地处于四极大陆之南,迷幻之地便是四极大陆的南极,也就是咱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往南一丢丢。那么一直往南是不是就能跨过南极,直达北极?
狗不离,你告诉本冥,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滴……
本冥跟你讲,不要皮!要不是现在本冥身负“重担”,真想一巴掌将你那萌萌哒狗头按在地上摩擦摩擦……其实啊,这也不能怪您老,毕竟读书少嘛!本冥要不是历经小帝院书屋那十年的苦心研读,也许也会如你一般天真,兴冲冲的踏上离天绝山脉越来越远的旅途。
“往南!”冥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。
五个头颅齐唰唰的看过来,十颗眼珠子炯炯有神的逼视着冥,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。
失神的冥回魂,暗骂一句:狗大爷,真有你的,这波节奏带的贼稳……
靠!不对啊,刚刚狗不离说的不是“南”么?你么这样区别对待,厚此薄彼真的好么?
冥不失礼貌,尴尬一笑:“北”!